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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凰来信

这篇散文作为一个旅居凤凰的游客一些见闻杂感,由此引发出的对于人生况味的思索和抒发。

汪道弘

一眨眼间,来湘西凤凰已经待了两月有余。我从来没有想到过,能够在一个离自己家乡一千多公里的一个古城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。亲朋好友也多数不解,时常问我,你去那么长时间,去那里做什么呀?

实际上,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难以回答上来。你说我来旅行的?不对。说是特地来做些什么事的,也不对。那总是得有什么一个理由的。这个理由也是很模糊,我想,来这里待这么久,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。

按照最初的心愿,我是愿意在待在这里静静心,写点东西。因为我本身就热衷于写作,性喜静。你看,理由就是这么简单。如果我这样跟人解释,一千个人里面,也许就会有一千种不同的看法了。所以,简单的话说不上来,复杂的话又觉得没必要多说,于是也只能一笑带过,最终的冷暖还是一个人来品尝了。

和凤凰的结缘,很显然也是因为这里出了一个沈从文。在我童年读书的时候,第一次听到沈从文,并不知道凤凰就是他成长的地方,也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故事。

我现在还能想起当年躺在自家卧室,手捧一本某家专门出中国名家作品选的《沈从文作品精选》的书,胡乱翻翻看,也能够读上几十来页的。现在这本书,已经纸张泛黄,静静摆在我的书橱里,作为我童年时代课外读物的一种记忆了。十几年后,我坐在凤凰某家旅店的房间里,面前摆放着杂七杂八的书,一台笔记本电脑,抬头一望,就是古味典雅的窗框,窗外正正对着的,是那些装修精致,具有民族特色的砖瓦民宿,再远一些,是那些看似连绵不绝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天空。早晨的凤凰,除了安静,还是安静。这种安静绝对跟大城市里的安静是不一样的。于是,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了,十几年后的自己竟然坐在沈从文故乡的一家旅店,站在窗台前,什么也不想,被一种沉静温柔的氛围所包围。以前一路所经历的人和事,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,还是种种不堪,都悄悄化为一缕青烟,仿佛从一场梦里又进入到另一个梦境一样。

此刻的我只为此刻而生。

人经历了一年,对这一年总是会有某种身心上的感受。对于刚刚过去的2022年,我是在老家广东和湖南湘西凤凰两地间来回跑,在这个疫情肆虐的时期,我也是想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,去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,带着一颗随性的心,随性去遇见,随性去经历。我还记得2022年三月份第一次来到凤凰时那种心情,那个时候也刚好是在夜晚。走在一条条铺着石板路的古道上,走在一条条弯弯曲曲,如迷宫一样的古巷,走在傍着低矮石栏的沱江边,我感到一阵阵欣喜,这种欣喜也许大多数第一次来这里游玩的人都很熟悉。就像你来到一个童话一样的世界,这个世界跟你以往生活过的世界完全不一样,就连迎面扑来的空气,所见到的一砖一瓦,甚至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陌生人,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——————这所有的一切,对你都是不同的,都是崭新的,因而具有了某种深刻的含义。于是,这种感觉就像你浑身被注入新鲜的血液,不知不觉中,连你脚下的步伐也变得像小孩子那样活泼轻快了。

那时节过来,凤凰至少还是能和原来差不多的热闹。每每谈起这些,当时住的旅店老板就会说,现在可不比以前的了,现在因为疫情的影响,游客明显没有以前的多了,甚至一个也没有,很多店面关门,我们做旅店生意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的。

说完,便是长长的叹一口气,无奈的一笑。我从他们的眼神里,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此刻正被历史见证的凤凰,也能想象得到以前凤凰人山人海的热闹和辉煌。不过,他们倒也不至于成天唉声叹气,抱怨这抱怨那,甚至也不像城里商家为让生意起色而绞尽脑汁。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某种放下,牢骚发过了,生活还是要照样过下去的。柴米油盐,人情交际,一样少不了。没有了生意,没有了热闹,除了笼罩在他们身上一点点落寞之外,他们还是照样过自己的生活。大家吃完饭,搬一把椅子,拉拉家常。我坐在他们旁边,听着他们说凤凰家乡话,虽然一句也听不大懂,但从他们的语气,神态中,大概也可以感受到他们沉浸在对街坊邻里,生活琐事,人情世故的种种玩味里。谈话里透出一种浓浓的,不着边际的生活的味道。

让我印象深刻的是,按照往常的习俗,五月节凤凰必定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赛龙舟抓鸭子比赛,这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。关于赛龙舟抓鸭子的盛况,在沈从文的《边城》里面都有所着墨。每年的这个时候,湘西凤凰,必定也是如同举办世界杯,举办奥运会那种盛况。每家每户贡献一点财力精力,都为了这一次赛龙舟抓鸭子。我住的那家旅店老板,在往年赛龙舟的比赛中,都会当任敲鼓手。而正式比赛以前一段时间,他都会组织凤凰年轻小伙子们,彻夜练习打鼓,不断训练节奏,姿势。疫情不知不觉过了三年,这类比赛活动也就停了。听老板说,往年的这个时候,凤凰肯定是人山人海,除了游客,处处可以看到年轻刚健的小伙子,赤着膀子,头戴丝巾,手持木棒,扛着一个大鼓到处游走。或者某个小伙子,刚刚从江里上来,手里抓着还在挣扎中呱呱直叫的鸭子。远远的你也都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鼓声,那鼓声一阵又一阵,富有节奏,动感,颇有振奋人心,敲山震虎之势。

我作为一个外地人,听着老板和另一个同样也敲鼓的老乡回忆起往日的热闹情景,也只能通过他们声情并茂的描述尽可能想象往年的那个氛围。对他们来说,还真有点像好汉重提当年勇那种感觉。不过,这种当年勇,提提也是好的。尽管疫情下的这个时节,凤凰静得像个羞涩的少女,他们拿着鼓槌,眼前摆一个大鼓,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。也许是受不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安静,老板和老乡几个,特地扛了大鼓,就坐在沱江边,神情自若地敲打起来,一阵又一阵。那时候刚好经历过一场大水,水刚好褪去,石板路上留下层层淤泥。这鼓声引得街坊邻里还有路人都来观看,一个五六岁,正值顽皮时期,红脸蛋的小男孩,也跟着鼓手打鼓的姿势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起来。那鼓声在空旷静谧的空气中不断回荡,我站在他们身边,听着他们敲鼓,似乎这回荡在天地间的鼓声里藏着呐喊,一种挣破,对某种淳朴民风的坚持。

听客栈老板说,这一代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,不留在县城。民俗一类的事情,年轻人如今也不太感兴趣,剩下我们这些五六十岁的“壮汉”在苦苦坚持。平时这样也当成是一种消遣,一种锻炼吧!语气里藏着一丝丝无奈。

我也曾经一个人到处走街串巷,印象深刻的还是走在虹桥路的情景。这也是我第一晚到凤凰走过的路。那时候是在清晨,天刚蒙蒙亮,凤凰的晨风里有一丝丝凛冽冰凉,呼吸起来却通透人心。也许是整条古路没几个人,走在上面还能听到隐隐的空旷的回音。有看到一些身着苗族服饰,头戴毛高帽的老人,就坐在街道一旁的木板凳上,旁边搁一个高高的精致的小背篓。她们手指带着银戒指,十指交叉搁在肚子上,有些就气定神闲,悠哉游哉地抽起土烟来。她们脸上无不都带着这样一种旁若无人的表情,似乎在发呆,似乎在沉思,就那样注视着每一个从眼前路过的人。我不禁好奇她们此刻会在想些什么?也许在做些漫无边际的回忆,也许什么都不想吧!她们那如同雕塑一样云淡风轻的姿态,也给人这样一种感觉————人间世事,如过往烟云。

城里边的百姓,不管是中年妇女,还是年轻姑娘,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小背篓,里面要么就装满了刚刚从农贸市场买来的各种肉菜,要么就干脆把一个两三岁还在吃手的小孩子搁在里面。那情景甚是有趣!纪录片上说,小背篓历史由来已久,当地居民每每赶集,小背篓总是必不可少的。我就在想,这位应该是前些年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妈妈,生了孩子没人带,每天就这样背着孩子,买菜做饭做家务。那时候,我还能见到一些身着苗族服饰的老人家,她们皮肤黝黑,长着一条条深沟蜿蜒的皱纹,挑着扁担,扁担上装着用各种野草野花编制而成的小花圈,沿街叫卖。我第一次来凤凰的时候,就买了几个这样的小花圈,准备一天早晨专门去沈从文墓地拜谒的时候献上。现在,我就很少看到这样卖小花圈的老人家了。

倒是那些挑着扁担卖青菜,卖腊肉的,卖橘子的很多,不管男人还是女人,大多都是上了年纪五六十岁,有些还是被压弯了腰的胡须斑白的老者,这样的年纪还依然不辞辛苦,不免心生酸楚和敬佩。我记得有一次在夹头买了些青菜。青菜,竹笋搁在一边竹篓里或是扁担上,绿绿青青的,上面还撒些晶莹剔透的小水珠,看来真是赏心悦目。老者说:“都是自家种的。”说完,老者一只黝黑粗糙的手伸进衬衣的口袋里,一只手准备从另一个扁担上拿起杆秤来。别说,买回来煲汤还是油炒,口感味道还真是不一样。我想,这里的菜应该十有八九都是自家种的拿出来卖,卖完就没有了。没有农药的播撒,也不会特意施肥,吃起来的蔬菜味道自然是鲜甜的。

有时候,我会想,和凤凰这场缘分,也真是奇妙呀。在我以往的人生中,还没想到过能够在异乡待这么长时间。我想这里面除了一些自身的执着和沉淀之外,还是离不开这里认识的朋友和乡亲们的照顾的。来到一个地方,他需要克服很多东西,除了水土之外,还有一个是心理上的,那就是有没有归属感。不过这次凤凰的旅居,倒让我真真切切认识到一点,一个人在一个地方,有没有归属感,是和你待的时间没有什么关系的。因为即使你在某个地方待很长时间,也很有可能没有归属感。但有的地方,你即使到没几天,却很奇妙地产生了难得的归属感。这不是在这里接触几个人,吃过几餐饭就能换回来的感觉。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对比,答案很模糊,我想也许跟个人的性格,和地方民风也有某种联系吧,就像人和人之间气场相不相投,八字合不合一样的道理。

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说:“你跟别人不一样,你不是来旅游,你的是人文旅行的!”一句简单的话,简单干脆解释了我的这趟旅程。然而,我也时常在想,到底什么才是人文旅行呢?有的人会说,你是过来找灵感的。这话听起来,带着隐隐的不带嘲讽的戏谑,说得也是中肯的。沈从文在他的《湘行书简》里,有一篇写给张兆和的信,里面有提到过类似有趣的想法,大概意思是说,如果你想写点什么的话,与其多读书,还不如就来一趟湘西内地来看看,浸润一些这里的民风,那么大概就会有些灵感益处一类的话。

提到民风二字,其实这是个对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。它似乎生在遥远的过去,现在又像是近在咫尺。

还在我第一次住的那家客栈时候,就刚好经历了一次涨大水。就一夜的功夫,大雨使得沱江的水漫上来,整个古城在一夜间就变成了东方威尼斯。那几天,雨下了又停,停了又下,水就自然一会儿涨,一会儿退,客栈里的电就停了一天一夜。没电可以煮饭怎么办?客栈老板娘有的是办法,拿着电饭锅特地绕了一条路,跑到对街一户人家去借电煮饭。这边有天然气,客栈老板一会儿功夫就炒出两大盆紫苏芹菜牛肉,青椒炒腊肉,土匪猪肝,一大盆南瓜汤。三张大桌子,一张就摆在客厅正中,两张就摆在露天大院子里,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热气腾腾,菜色不一的大盘小盘。饭煮熟了,老板娘抱着电饭煲满头大汗跑过来。一会儿就来了附近住的人,接下来,一家子一家子就过来了,老人小孩,夫妇,有年轻妈妈带着一对儿女也过来了。他们都是老板的亲戚朋友,客厅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。大家纷纷拿起碗筷,给自己碗里盛热气腾腾的米饭,上面铺满各种菜,有的就坐在椅子上,有的就盛完饭菜,就这里走走,那里走走,吃完就走到饭桌旁再盛点饭菜,极为自在随意。

从一开始,我就发现了这里人吃饭的习惯。一般街坊邻里串门,有事没事也喜欢留人吃饭,留的人如果刚好没事自然也不会客气。等吃饭之前,客人就和老板坐在沙发上,他递一支烟,他也递一支烟,两人就在客厅里吞云吐雾,一边看着电视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。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,没什么芥蒂。有的家门白天也都敞开,大家进进出出,也没什么可担心的。我好奇大家每天似乎都有好多可聊的事。吃完晚饭,几个男人就围坐在院子里一张大木桌旁,一边打牌抽烟,一边叽里呱啦说些我听不懂的凤凰话。有时我站在楼上,呼吸夜风的凉爽,耳边听着他们的话,那感觉还真是舒服惬意呀!

有时在吃饭之前,老板娘早早就骑了辆小电驴,后车座上绑几个大空桶,说是要去打山泉水回来。这里百姓们每天扛着大桶小桶,一个漏斗,一张小过滤网,就到那井眼处排队打水。听说这里的山泉水发源自凤凰南华深山里,井水一年四季,生生不息,就山顶上慢慢流经下来。我跟着他们去打过一次水,也自己去打过。用这些山泉水煮茶品茗,或烧饭做菜都可以。特别是泡茶,入口甘甜可口,那滋味真是平时喝的矿泉水饮用水所不能比拟的。

曾当任沱江鼓手的杨叔神气活现,嗓音粗犷,给人一种精神抖擞,眼前一亮的感觉。他和老板一样,也炒的一手好菜,他炒的辣椒猪脚猪大肠,色香味俱全,那味道也真叫一绝!他滔滔不绝跟我介绍当年端午沱江的盛况,还说你在这里可以好好写写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呀!几句话说完,说得我心里亮堂堂的。

在我来凤凰的第一天,我走在古街上,看着左右两边的商铺,又想起那些开在吊脚楼上的民宿。许多民宿外观古朴,里面倒是活脱脱的“现代化”。电视,网络,空调,取暖器应有尽有,所有跟现代人离不开的,都一应俱全。都要满足一个现代人基本的需求吧。到了晚上,白天那些大门紧闭的酒吧就响起了年轻男女们的歌声,和富有节奏的动感的音乐,许多流行的国语粤语歌一首接着一首。酒桌旁的年轻人们酒一杯接着一杯,谈笑风生,夜生活真正开始了。我想,凤凰的夜晚跟凤凰的白天还真是不同的,从白天一个安静甜蜜的睡美人,摇身一变,就成了夜晚一个美丽多情的时髦女郎。

在我还没来凤凰之前,早就听说凤凰已经商业化,没有了以前那种真正古朴的氛围了。似乎商业化就是一种贬义,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,对于一个以旅游为主业的地方来说,不在商业上下点功夫也是不行的。当然,这里的灵魂是要保持住的,而它的外在只是一种呈现,最少也是一种经过修饰的呈现,也理所当然了。因为游客一来,不仅仅是被一种商业外观所吸引,我觉得更重要的,还因为是被这里的风土人情,也就是被一个地方的灵魂吸引而来。

所以,当我走在沈从文故居旁,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冒出,如今的湘西,到底还是不是沈从文笔下的那个湘西。答案也依然模糊,不过不需要旁人的告诉,心里也有八九分答案。湘西的变化是巨大的,但多少可能还是失掉了些沈从文当年身处的湘西,笔下的湘西的趣味。于是,我就不免会生出一些类似历史一样的感慨,一代又一代人,历史的车轮是滚滚向前的,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辛苦打磨中,也由不得这些人的改造,倒是历史悄悄改变了这里的每一个人。那些和沈从文同时代的人,一起见证了湘西凤凰的变化,然后一个个的慢慢的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。他们的后代,在这里,或那里生根发芽,开枝散叶,被现代化的进程所影响,所感染。我听沈从文故居旁做生意的大姐说,湘西人,不管怎么说,还是团结的,就是你到了外乡,碰到一个同样会说苗语的,就视为自己人,只要你有困难,也多半会尽力相助的。这倒有些像我们老家潮汕地区的人情和传统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,我和沈从文故居中营街的街坊邻居做生意的,也慢慢熟悉起来,甚至一个在沱江边卖煎饼的大哥,他们更愿意跟我说说这里发生的一些事,一些人,发生在这些有血有肉的人身上的平凡生活,那些神奇的经历。

经历了一次疫情,经历了疫情政策的放开,最近游客也逐渐多了起来。这样一来,不管是做餐饮的,还是卖纪念品的,还是民族服装的,各行各业做生意的人都被这样一种热闹的街景所带动起来,再者也快到年关的时节,我从他们那里多少也见到了一种欣慰,就好像看到一种起色,说话做事,连平时走路的步伐都不同了,显得有动力了。对于游客,我看着他们从故居那条中营街尽头慢慢走来,他们的衣着,神色,谈吐,似乎在表明这是远道而来的游客。他们边走边左顾右盼,眼睛露出好奇的神色,就跟我初来乍到的一样,看这里的一切什么都是新鲜的,好奇的,甚至这里的一块石头,一片树叶都可以引起某种诗意的联想。这个时候,我就会猜他们是什么关系,从哪个地方来,知道凤凰这个地方又是因为哪些原因,是不是跟沈从文有某种文化上的联系?这种想法倒让我有了一种这样的错觉,我倒变成凤凰本地的百姓,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些风尘仆仆,远道而来的游客,而他们看我们也一样是饶有兴味的一样。

我想,也许他们也是因为沈从文才知道了有凤凰这么一个地方,也有可能是因为以前,那遥远的过去的一点文学的梦,一点对沈从文文字的爱好,才带着满腔热情慕名来到这里。我曾经见到一个年长的男人,头戴一顶宽沿白色遮阳帽,脖子上挂着一架单反相机,边走边拍,眼神对周围的一切透出一种温情的专注和关切。走到沈从文故居前,他那稳健从容的脚步放慢下来,似乎在这个过程中,老人家是为了能从这里寻找到内心一点关于历史,关于文学,关于沈从文一点鲜明的记忆和认识,也是为了获得他求知岁月里一点关于沈从文文学的内心的印证。他本身也给人一种历史沉淀下的厚重感,倒也跟这条古街相得益彰。我也见到一些游客三三两两从这条街走过,有个看起来像是游客的男人,嘴里嚼着槟榔,扯着大嗓门,滔滔不绝跟旁人介绍沈从文那些流传民间的所谓奇闻轶事。我也见到过一些小情侣们手牵手从古街走过。他们有的衣着潮流时尚,有的穿成当地苗族服饰。女孩子脚步小鸟般轻盈,跟在她的小男友旁边,走起路来,浑身就响起一阵又一阵清脆的风铃声。他们的脸上无不带着沉浸在热恋当中的新鲜感,同时又带着对周围的好奇,见到店门前偶然窜出来的猫眯,女孩子脸上顷刻间就笑出了灿烂的花,指着猫咪说:“你看,好可爱的猫咪呀!“那甜滋滋的声音回荡在沈从文故居旁的砖瓦间,本身听起来也如沐春风。他们的言谈举止,也仿佛跟这里的空气毫不相干。他们有可能粗略了解沈从文为何许人也,也有可能也只是偶然路过这里。不出我所料,他们就在沈从文故居门前互相拍照打卡,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古街尽头。我也看到过一对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夫妇从这条街慢悠悠地走过,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,左顾右盼,脸上透出一种喜滋滋的优越感,女人跟在身后,一边看着手机,仿佛他们就只是偶然闲逛着路过这里,他们脚上那对油光发亮的皮鞋,一步一步走在石板路上,发出咯噔,咯噔的声响,直到消失在古街的尽头。

时常在故居旁喝茶聊天,自然也少不了提及一些发生在这条古街上的人和事。人的生活总是具有两面性的,不管是在大都市也好,小县城也罢,大都一样。我会有这种好奇,只是因为我在凤凰这里的男女们脸上,看不出那种像那些反映在都市里生活的男女脸上——那种鲜明的欲望和棱角。人都会有七情六欲,不管任何地方,只不过不同地方的人,他们反应出来的这种情绪,或张扬,或含蓄,跟当地的民风文化也许也是脱不了关系的。那么难道是这里的男女们都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欲望吗?当然,欲望通常不会直接写在脸上。也许,他们白天那些如白开水一样的生活日常语言,也许就会在夜晚化为某种诗意的,个人的语言吧。这里的人,同样也有属于他们的爱和痛,苦与乐!

店老板坐在门前,从白天到夜晚,看着从面前走过的形形色色的街坊邻里,也遇到过从全国各地偶然路过,或者慕名而来的游客们,有些因此还成为了朋友。待到旅途结束,大家又得回归各自城市,回归属于自己生活,有些依然保持联系,倾吐心声,还更愿意诉说她们的爱和痛,苦与乐,仿佛只有在这里,才具有某种最具倾吐心声的魔力,也因此成了有缘结识的大家一个心照不宣的阵营。除了店老板,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,因为凤凰而结缘,有时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安排是多么奇妙。这种命运随机的安排,也让我想起张爱玲那句情真意切的话:每次想起在茫茫人海之中,我们很可能错过认识的机会———太危险了。命运的安排多好!

凤凰就是这样,日日夜夜待在一个地方,似乎永远都在等待着什么发生————等待着一群人的到来,也默默注视着一群人的离去。你来,它风雨交加也去迎你;你走,它就站在街角处,默默目送你离去。

作于2023.1.8湖南湘西凤凰县虹桥头

作者简介:汪道弘,广东潮汕人。喜欢文学,业余写小说,翻译小说,目前已有一本创作完成的小说集《他们 她们 我们》,《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》

联系方式:13249829838(微信同号)

联系邮箱:228903392@qq.com

来源:汪道弘

作者:汪道弘

编辑:黄玉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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