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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凤凰

  月如钩,霜如雪,人如织,灯如梦。

  幻如霓裳的夜凤凰徐徐撩开她薄如蝉翼的面纱,转瞬勾勒出一帧帧童话般的境域……弯弯曲曲的沱江吸纳了一切,点点滴滴,丝丝缕缕,星星火火,远远近近,深深浅浅,明明暗暗……似醉醺的画匠不小心弄翻了颜料桶,泼浑了满江的春水,弄得满目的五彩缤纷,捋不清哪片浸染哪片天成,却不失恍然间“乱意浑然天成”,映和着熠熠斑驳闪烁跃动的影像。

  那荡漾飘摇泡满江水的小舟,静谧地掩映在恍惚的柳影婆娑里,沿着擦得有些光亮的青石阶梯,折回到曲觞般的木桥上,浸露出明晰纹理的原木质的坚硬却也尽显柔软,莫名地觉得脚下的温柔顺贴,也许是因相对生硬冰冷地刻着沧桑昏黄历史的麻石吧。

  翻过拦河坝的江水在灯影的衬托下放肆地一泻而下,覆盖漫过南华门石拱桥下S形水下紫色线条状的灯光,让河的两岸与夜色变得更加充满暧昧,纤纤细手撩拨起江水嬉笑打闹夹杂欢声笑语,伴随着鲜艳明亮的身影斥满着,漾回者。

  我习惯静静地品着江水里那随波晃动的船,拴在江边钻孔的条石上,勒起一棱一梭的痕沟,如同那日晚霞沐染的古铜烟灰色斜顶着斗笠老汉那深深勒紧的皱纹,让人不忍去触摸感受那铭刻至深难以抚平的永远的痛,也习惯静静地看那似乎太多纷扰酒吧溢满的歌声和着器皿的光色,依靠在捣衣女捶打衣服被褥平整光滑得如婴儿脸庞的石头上。

  毫无知觉、飘若无物地静静梳理着过往如鲫的绿女红男,过了却没在脑海中留下太多的影像,也许认为与己无关大碍吧。在这里,你可以贪婪地流出饮食男女目光而无须顾忌异样的眼神,更无须顾忌鄙夷的成分。在这里,你与别人无关,别人也不会打扰到你的一丝一分,你是独立的,你是自由的,你就是你,我就是我,过客就是往来迁徙的倏忽。

  想着走着,不觉间就到了“老树客栈”门前青石板的河边,望着对岸红岩井旁的“孟婆汤酒吧”,飘出阵阵声嘶力竭地宣泄,似乎永远的苦闷和奈何一下子得到极致地释放,难说的愁绪都在这里说了,难言的快活也在这里得到了旋转,哪怕是随着灯火的黯然也不会放弃那种短暂的停留……青瓦檐口新饰的灯光投射的灯影,由亮至暗,由深到浅,如霜似雪,演绎成一座座水晶宫般的剔透,梦幻般的浮雕,顺着护城墙跺的轮廓,与沿江顺流而下东南方向的璧辉门城楼交相辉映着,这里成了人的海洋,人头攒动在城门口,码头上,我不喜欢太嘈杂的氛围,似乎搅醒了千年的沉睡,激越了时光的轮回。

  鞋面溅上带有灯影色彩沫子的水花过到了对岸,鬼才黄老先生“湘西往事”的手迹被透光彩的浮华映衬,如同小兽物的翠翠被强行割了双眼皮,我想傩送、天保万万不会答应的。但在这个角度上,却呈现了江水、城郭、木楼、山峦、天宇……不可言状的浑然和谐,包揽了古城所有至高绝伦的出彩之处。正如黄老作画时肆意的大红大绿,没谁觉得是丁点的俗气和媚艳,仿佛梦中突然惊醒后的恍若飘忽,茫茫无际沙海中踟蹰独行飘然而至的海市蜃楼,因为浮现在江水的两畔,晶莹剔透如高山雪水,附和着漾漾的微波,两岸挑起窗棂,飘逸着故往情怀的吊脚楼伴着起伏也灵动了起来,谁能说这水没有生命,没有感觉,没能感受到疼和痒呢。

  老街上的婆姨依靠在黢黑的窗户上,昏花的眼神拂去额前花白的霜雪,讲述着呢喃的重复,笨拙地收回往日的牵挂与萦绕,满是斑点枯瘦的手背轻抚着耷拉着狗头娃的崽孙,不经意间总是不忘用手背擦去滴溜的鼻涕和梦魇的涎水,继续重复着年复一年的话题,手上结蛛网般的锉花和苗绣纳着的彩线,缠绕着指头和针尖,划拉着额头,刻画着额头上道道深深的皱纹……不能忽略的就是都在聊着曾经临窗凭栏的眺望盼归,枕头依稀残留那健壮身板旱烟汗臭混合嗔骂的“死鬼”、“砍脑壳”的气息,总是变戏法地从包袱里抖落出令人心跳的镜子、胭脂、口红、一段布什么的……总是不舍松开紧拽的双手,千叮咛万嘱托地不愿放手,猛不留神在肩头狠狠留下清晰整齐的两排齿印,似乎自此便打上了烙印,专属了自己的那片傻傻的痴情,浪荡的汉子哦,嘴上的哟嗬是不是多了丝薄情却无人知了,不管怎么样的结果还是痴痴地靠在窗栏,嗑着瓜子,纳着鞋底,盼着包袱里的那份惊喜带来的冗长等候……熟悉急促的步子,碎碎的像风样的从阁楼飘了下来,接下来就是一阵捶打撕扯啜泣的一塌糊涂。

  水门口旁的老码头,是黄老复制记忆中“永不回来的风景”中逝去的一个片段,斑驳的墙头,长长短短、高高低低的青瓦似醉非醉,似斜非斜的顶在阁楼上,没有谁能够在当时看出风景,也没有谁能够在当时找出美学,低矮漏风的阁楼一不小心就成了一道并不对称的别样风景,这倒是他们始料不及的。从镜头里往吊脚楼后的南华山上望去,灯影映衬了一个个黛青色后模糊的轮廓,沿着山脊边沿的点点的白色路灯,与江边吊脚楼的灯影截然不同,如同星星闪烁指引着去向天街的小路,疏离枝桠没有一片树叶护住的那片寂静荒凉的沧桑,如同帷帐簇拥在熨贴的适度,恰到好处地围拥着,呵护着,穿过虹桥的桥洞,沙湾里泊着的几只舢板木舟懒散地聚在青石板旁的码头,那纵深透视的景致感觉又是一个洞天,一段S型的河床以桥为界,回水绕绕,漩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涡子,似乎临床眺望怨妇的愁绪久久不愿离去。

  大学时,方听人说起湘西苗寨里有个姓沈的,自称“乡巴佬”的老头,文笔功夫非常了得,住在绿水、青山、白塔傍依的沙湾那条巷子。英就住在那条巷子里,我爱去那儿,数次,且不厌其烦,每次我只想一个人独行,听那敲打出韵律的节奏,似乡间田径宁馨,远离城间闹市的喧嚣,淡淡地感悟人生,与其说是寻求恬淡的野趣,不如说是融入淡泊的心境,巷子很深,也很窄。高高的两边是人家的院墙,楼的吊檐,一层层叠上去,巷子弯弯曲曲,高高低低,顺着地势迂回,巷子尽头传来汪汪汪吠声,清越幽长,不一会,窜出一只咬着虎头鞋的黄毛狗,任凭那掉鞋的伢崽在后面哭骂,光着一只脚丫,黑乎乎的,天灰濛,似乎和着雨,和着雾。巷子里的路,是一溜齐整的石板,泛着亮亮的青光,一路延伸到了巷子深处,走在石板上,笃笃笃地脆响,老远都听得见。似乡间,偶尔和着牛铃、蹄声、扛铧人的喝骂声,青石板路溪沟边石拱桥下的捣衣声,淘米声,小羊字哧哧哧的溪饮声。

  也有担着篾箩沿街吆喝的,“卖灯盏窝啰”“卖敲敲糖啰”,引得巷里那些蹟着虎头鞋、挂着一进一出“白龙”的伢崽,一直踮着脚尖把那摇着啷当鼓的送到巷子那头拐弯处,才依依不舍地转身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,咯得屁股蛋成了两个黑巴巴,照旧做他们的“家家戏”。

  叭———一盆洗衣水泼在青石板上,泛着白沫,冲得石板锃亮,流出老远。一群快活的伢崽如同逮住老鼠的猫咪,吵吵闹闹地从巷子这头追打到那头,勾得堂屋里的絮絮叨叨的婆姨们“吱……哑”,把贴着门神、挂着枯旧艾叶的黑色门扉裂开条缝隙,探出半边脸朝外瞅瞅,随即便把手上的伢崽重新用布带系牢,又在肚兜上围了块蜡染的花布,旁边用扁平的背篓抵着,刚好从腰门上露出个戴着绣满花的脑袋,瞅着过往的行人。趴在腰门边的狗半睁半闭,自去瞌它的眼皮,间或掀动一下尾巴,听到从旁边走过的脚步声,才勉强撑了撑似乎过于沉重的眼皮,旋即又睡去。

  走出巷子,似乎走出另外一个荒原的故去,行到河边,华灯初上,夜幕如画。

  雾霭柔柔起来,氤氲袅袅,在河面上羞涩地漂浮着、环绕着,如离人的朦胧泪眼。

  婆娑撒满沱江,魅影中的凤凰缓缓地淹没在那迷离的夜色眼神中……

作者:陈忠耀

编辑:龙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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